一切都在毀滅,毀滅,毀滅。沒有人能阻擋這股塑造天地的力量。天空在撕裂,大地在震顫,滔天巨浪吞噬生命,一切仿若末日。寒意在身體里游走,安素將蛇皮袋和竹筒都緊緊地抱在懷里,憑著往日的記憶和閃爍的雷光,一步一步淌著海水走向高處。
噼啪--轟--
一棵藍葉樹被雷劈到,斷裂的樹枝眨眼就被巨浪吞沒。雷光不斷在樹林上方穿梭,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落下來。安素緊緊抱著懷中的東西,沒有時間抹開如瀑布般沖刷下來的雨水,她甩了甩頭,用力眨了眨眼,眼前依然是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安素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里,只是憑著感覺往高處走,身后的巨浪步步緊逼,安素顧不上疼痛的傷腿,不停地不停地向前走。安素覺得她已經(jīng)走得夠遠的了,但不斷上升的海平面讓安素有還在原地踏步的錯覺。她要往前走,不但要克服水的阻力,還要提防被沖過來的雜物和注意腳下的情況。如果這時候跌倒,那絕對是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guān)。偏偏安素的左腿受傷用不上力,整個人在暴風(fēng)雨中飄搖地就像一塊隨時都能被打落的葉子。
安素用嘴緊緊咬著蛇皮袋,騰出左手從飄過來的樹枝中折了一根,扯掉多余的枝葉,做成一根簡易的手杖。安素用手杖撐著地面,小心翼翼向高處走。雷光不斷閃爍,天地仿佛只剩下黑白兩色。此時四周的溫度越來越低,像是從三伏夏天一下子就到了三九寒冬。安素臉色青白,因為口中咬著重物,臉上的肌肉略顯猙獰,身體止不住微微顫抖。安素狠狠一挫后牙槽,眼中飆出凜凜寒光。這種程度還不如雪落星球最溫暖的地方呢。雪落星球是一顆冰凍星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地方都被冰雪覆蓋,平均溫度零下五十度左右,潑水成冰。當年他們?yōu)榱藢ふ冶谶@個冰雪星球上貓了整整三年。期間物資補充不及時,為了尋找食物他們還曾潛下冰層狩獵與極地鯊魚搏斗過。那段日子雖然艱辛,但卻使他們得到成長。
更艱苦的困境都闖過來了,這種程度根本就不算什么!安素壓下所有的不良情緒,握緊手杖,目光堅定地穩(wěn)步向前,無論什么都不能使我倒下!無論什么!
一步,一步,一步……浸在冷水中的雙腿早已麻木,只能機械向前移動,忽然腳下一個踉蹌,向前撲倒。安素來不及抽出軍刀,電光火石間她扔開手杖,五指成勾,狠狠地插入地面,絕對不能被沖走!一個閃雷在空中爆開,安素發(fā)現(xiàn)她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之前發(fā)現(xiàn)的斷崖上,難怪倒下卻沒有被水淹沒。安素爬起向前走了幾米離開冰冷的海水,但漫天的雨水仍然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安素在一塊巖石后坐下,松開嘴隱隱作痛的牙齒,把一蛇皮袋蛇肉放到地上,右手依然緊緊地摟著用衣服包裹著的竹筒,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的溫熱讓她擔憂,但此時卻不是解開衣服來查看的好時機。安素騰出手用力將覆在額前的碎發(fā)捋到腦后,再狠狠地抹了幾把臉上的雨水,吐出一口濁氣。
“真TMD!”
黑暗,冰凍,潮濕,饑餓讓安素的情緒低到極點,她一邊用力嚼著烤肉干,一邊借著雷光觀察四周的情況,斷崖的地勢較高,海水上升到一定高度就上不來了,斷崖上滿是石頭跟低矮的樹叢,安素不用太多擔心會被雷劈到。安素吃了一些烤肉干,喝了一些雨水,才感覺到身體暖了一點,不像之前冰冷得像一塊石頭。安素將雙手放在凍得發(fā)麻的腿上不斷地上下按摩著,使腿腳的氣血活動起來。她可不想腿被凍得壞死,那以后該怎樣去尋找他們?
一夜的暴風(fēng)雨使海平面猛漲,淹沒了一半的藍葉樹林,藍葉樹林一半沉于水下,一半露出水面,像是在海中生長的水草,隨著還沒有平息的風(fēng)浪輕輕搖動。雨變小了,但天空依然黑沉沉的,寒氣依舊凜冽。安素呵出一團帶白氣的霧,松動松動一下身體,使得關(guān)節(jié)噼噼啪啪一陣作響。昨晚又冷又濕,又沒有東西遮擋雨水,安素只是靠在濕滑的巖石上閉上眼睛稍稍歇息了一下,以往出任務(wù)時經(jīng)常不休息的,因此一夜不睡并沒有使她精神頹靡,只是心情有點狂躁罷了。每次越是深陷困境,安素卻越是亢奮,那種狂暴嗜血的情緒,能讓她得到力量,同時也讓她有摧毀一切的欲望。雖然伊度恩用各種方法讓她學(xué)會抑制住她自己暴烈的一面,但只要身陷險境,這種力量就如同掙扎著要解開桎梏的猛獸,在心底咆哮著沖出來。安素感覺到精神的異常,連忙深深吸了幾口氣,慢慢用意志撫平精神的浮躁。吐出幾口濁氣,安素深深皺起了眉頭,她發(fā)現(xiàn)來到異星后,精神的波動越來越頻繁,這不是一個好現(xiàn)象,若是精神失控,她可能又會變成那個隨意殺生的殺戮機器。孤獨與寂寞真是一劑毒藥,能將人的理智慢慢腐蝕掉,最后變成一個瘋子。安素知道軍隊中有一種輕易能折磨人發(fā)瘋的酷刑,將犯人關(guān)在暗無天日的黑屋子里,不準人跟他說話,讓他一個人待在黑暗寂靜壓抑的環(huán)境里,不出一個星期,這人就瘋了。孤獨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利刃。就算再強大的人也能被孤獨逼瘋,只是時間早晚問題。人是群體的動物,若離開了群體就只是一抹游魂罷了。
安素站在崖頂上望著陌生的島嶼,崖下巨浪滔滔,聲音震耳欲聾,她恍恍惚惚覺得自己就像那個犯人,只不過囚籠是座孤島罷了。
“你們在哪里呢?”安素的臉上流露出少見的脆弱,聲音像是從砂紙中擠出,沙啞,低沉。安素一直相信他們像她一樣流落到了這個星球,只是暫時還沒找到他們。她一直如此安慰自己,想著過去一起的時光,情緒慢慢平復(fù)下來。被冰冷的雨水一澆,頭腦清醒了幾分,安素用力捏了捏眉心,看來要趕快忙起來才能壓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