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乳母趙氏奉旨?xì)w家榮養(yǎng)。
時隔二十多年,趙氏終于回家了,帶著數(shù)不清的賞賜和無上的榮耀。
一品懿德夫人!
大梁皇帝鄭宥親自擬寫的詔書,全然不顧一眾朝臣的反對:“懿”字可不敢隨便亂用啊。
懿德二字更了不得,一般太后或是皇后的謚號才會用到。
而鄭宥偏偏將這兩個字賜給了趙氏,足見他對趙氏的尊敬與寵信。
沒錯,大梁的皇族都知道,圣人十分尊重趙氏這個乳母。大家也都清楚圣人為何尊重她。
先帝鄭傳虎是前朝的梁國公,手握梁州兵馬大權(quán)。
前朝戾帝聽信術(shù)士讒言,以為鄭傳虎會造反,處處打壓、堤防。
最后更是下旨將鄭傳虎的嫡長子鄭宥召入京城,名曰“入學(xué)”,實(shí)則扣為人質(zhì)。
那時鄭宥才五歲,身邊只有幾個小廝和趙氏這個乳母相隨。
戾帝滿心擔(dān)憂鄭傳虎會造反,又豈會善待鄭宥這個質(zhì)子?
鄭宥在京城過得十分艱難,旁人很難想象,堂堂梁國公的世子,竟然連吃飽穿暖都成了奢望。
若不是趙氏織布、種菜,鄭宥極有可能凍餓而死。更不用說進(jìn)學(xué)、交際朝臣了。
趙氏于鄭宥而言,不僅僅是乳母,還是有撫育、教養(yǎng)之恩的養(yǎng)母。
說句不孝的話,在鄭宥心中,趙氏比生母孝安皇后還要親近。
所以,朝臣們非議趙氏出身卑微,配不上“懿德”二字時,一向好脾氣的鄭宥怒了,直言趙氏“乃吾家老人”,還放話若趙氏配不上懿德二字,世間再無人能配得上!
這下子,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圣人對乳母趙氏的看重。
王家尤為關(guān)切。
沒辦法,誰讓自家做了太多虧欠趙氏的事兒呢。
自從接到趙氏回家的確切消息后,王家上下全都忙碌起來。
頭一樁事,就是讓鳩占鵲巢的楊姨娘搬家。
主母不在家多年,楊姨娘自持生了一雙兒女,背后又有萬氏做靠山,直接占據(jù)了正堂。
現(xiàn)在正主兒回來了,她必須麻溜的搬走。
楊姨娘哪里肯愿意啊,奈何形勢比人強(qiáng),為了兒女,她也只能抹著眼淚搬家了。
第二個搬家的是王懷恩一家子。
過去王懷恩占著長房長孫的名義,住在了中軸線東側(cè)的院子。
現(xiàn)在他成了二房王鼎的兒子,自然不能再賴在“伯父”這邊,至少在趙氏歸家后,不能讓她發(fā)現(xiàn)王懷恩住在東園。
“這、這是什么破地方?哪里是人住的地兒?”
小萬氏來到新住所前,望著有些窄仄的小院,頓時叫嚷起來。
王懷恩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這些年,他做慣了家里的大郎,靠著祖母、父親的寵愛,不管是吃的、用的還是住的,他都是最好的。
現(xiàn)在忽然淪落到一個破敗的小院子里來,他心里的落差不可謂不大。
“大娘說得這是什么話?這么好的院子,怎么就不能住人了?”
管事娘子阿趙先不干了,淡淡的提醒道:“知道大郎和大娘要搬過來,我們夫人拖著病體幫著安排住處。沒想到,夫人忙了這些天,半句好話沒聽到,反落得一身埋怨?!?p> 小萬氏還想再說什么,被王懷恩一把拽住。
只見他跟阿趙賠著笑臉,好聲好氣的說道:“趙大娘,大娘這些日子忙著搬家,人都忙糊涂了,您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這、這院子極好,煩勞母親費(fèi)心了。母親的身子可還好?一會兒我便帶著孩子去給母親請安?!?p> “還是大郎知書懂禮。”
阿趙是李氏的心腹,對于膈應(yīng)了主母大半年的王懷恩夫婦自是沒什么好臉色。
再者,現(xiàn)在不比從前。王懷恩不再是風(fēng)光的“長房長孫”,而是她們二房的婢生子,二夫人占著“母親”的名分,可以隨意教導(dǎo)。
王懷恩若有個不敬,單是一個“不孝”,就夠他喝一壺的。
“趙大娘辛苦了,接下來的事,我們自己張羅就好。您且忙去吧?!?p> 王懷恩忍著心底的不滿,塞給阿趙一個荷包,笑著將她送出了小院。
“呸,好個狗眼看人低的刁奴!”
小萬氏沖著阿趙的背影啐了一口,罵完了,轉(zhuǎn)眼又去看那落魄的小院,扭頭對王懷恩道:“郎君,以后咱們就真的住在這兒?”
王鼐是驃騎將軍,按制可以開府建牙。
王家的前面便是官署,專供王鼎日常辦公使用。
后面則是宅院,足足五進(jìn)。
王家沒分家,王鼐、王鼎兄弟按照中軸線分開居住。
中軸線正堂以及以東的院落歸王鼐,王鼎一家則住在中軸線以西。
按理說,王鼎的居住區(qū)域并不小,但最好的當(dāng)屬正院和西園。其它的都是不成氣候的小院子。
正院住著王鼎夫婦,西園則分給了王懷瑾。
如今來了個“庶長子”,李氏雖惡心,卻也沒有刻意為難,命人在剩下的小院中挑了一個離主院最遠(yuǎn)的分給王懷恩一家住。
李氏覺得她沒虧待王懷恩,王懷恩夫婦卻覺得李氏是有意報(bào)復(fù)。
但——
王懷恩深深吸了口氣,眸色陰沉,“且先住著。明兒姓趙的就回來了,咱們先看看情況。若阿婆能制住那姓趙的,一切都好辦。若不能,咱們須得忍上一忍了?!?p> “……”小萬氏咬了咬唇,滿心不甘,卻也不敢再叫嚷,吩咐丫鬟婆子開始搬東西。
小院面積小,家具、擺設(shè)等一應(yīng)物什都齊全。
李氏做事,從不落人話柄,早早命人將小院灑掃干凈。
小萬氏要做的只是將箱籠搬進(jìn)去,然后重新歸置一番即可。
即便這樣,小萬氏也帶著一眾下人忙活了一整天。
次日清晨,小萬氏扶著發(fā)酸的老腰,跟著王懷恩、領(lǐng)著三個孩子去主院萱瑞堂給王鼎夫婦請安。
李氏還“病”著,根本就沒見他們兩口子,只派了個婆子在廊下便打發(fā)了他們。
王懷恩暗恨不已,小萬氏的嘴都?xì)馔崃?。她明明看到唐氏的侍婢就在廊下,顯然唐氏就在里面。
好你個李氏,竟敢這般輕慢。真當(dāng)自己是她小萬氏的正經(jīng)婆婆?!
其實(shí)小萬氏冤枉李氏了,李氏還真不想當(dāng)她的婆婆。
王懷恩抓著小萬氏的手出了萱瑞堂,他的手勁兒很大,捏的小萬氏直咧嘴。
直到這一刻,他們夫婦才感覺到,王懷恩成為王鼎的兒子,并不只是簡單的一句話或是搬個家,而是整個人身份地位的改變。
然而,他們想不到的是,這僅僅是開始。
……
為了迎接趙氏,王家上下一大早就起來了。
萬氏穿上新制的衣裙,頭上插滿了珠翠首飾,用過朝食后就端坐在福壽堂,硬是擺出一副威嚴(yán)富貴的模樣。
李氏拖著“病體”,帶著三個兒女、兒媳也來到了福壽堂。
小萬氏已經(jīng)被王懷恩敲打了一番,哪怕心里對李氏無限怨恨,也沒敢表現(xiàn)到臉上。
鵪鶉一樣跪坐在李氏下首的壺門洞方榻上。
唐宓被阿娘抱著,感受到室內(nèi)無聊的氛圍,掩著小嘴兒打了個呵欠。
呃~~好安靜,好尷尬啊。
一屋子的女人孩子,卻半點(diǎn)聲響都沒有。連平時最會在萬氏跟前湊趣的王懷淑都正襟危坐,身板兒挺得筆直,整個人如泥胎雕塑一般。
楊姨娘則很有自知之明的跪坐在正堂的角落里,大氣都不敢喘。
唯有李氏和唐元貞神色自如,李氏還十分有閑情的端著茶盅吃茶。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萬氏再也擺不出端正的架子,軟軟的靠在憑幾上。
又等了一個時辰,太陽掛到天空正中央,外頭才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
萬氏猛地坐直身子,兩只眼睛直直的看著門口。
小丫鬟快步跑了進(jìn)來,揚(yáng)聲道:“回稟太夫人、二夫人,大夫人的馬車已經(jīng)到了二門?!?p> 萬氏一抬手,“快請她過來吧?!?p> 小丫鬟滿臉為難,“大夫人是穿著一品誥命的朝服回來的,手、手里還捧著圣旨——”
萬氏臉色一僵,趙氏這是什么意思?
莫非還要她這個做婆婆的親去迎接?
李氏嘴角閃過一抹快意,起身對萬氏道:“阿家,既然有圣旨,咱們須擺香案相迎啊?!?p> 唐元貞也低下了頭,掩住嘴角的笑意。
唐宓眼尖,看到了母親那一閃而逝的笑紋,小腦袋瓜不禁轉(zhuǎn)動起來:咦?有情況哦~~
薩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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