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都有想要守護的東西??镎聫膩頉]覺得自己是個仁慈的人,也不覺得仁慈可以讓他接掌匡氏。出生在那樣顯赫的龐大家族,又自幼離家,想要接管家主,所付出的艱辛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世人都羨慕他的出身,卻從沒看到過他背后的努力。
從記事起,就開始晚睡早起習文練武。沒有父母的呵護疼愛、只有犯錯時的嚴厲責罰,他的童年沒有嬉鬧,有的只是學會如何控制情緒不外露。
十歲那年,父親把他帶到象征家族權利中心的壹月堂,一臉威嚴的祖父端坐在紫紅褐色條紋的檀木榻椅上,他的上垂手停放著一輛四輪竹木椅,上面坐著一位身穿玄青色團云錦深衣式袍服的中年男子,八字胡、方正的臉上一雙深邃銳利的目光不時打量著四周,身側站著一名一身素白的平凡男子。
家族中所有年齡相仿的孩子都聚集一起,一臉拘謹站在父輩的旁邊。
他進門時,那名白衣男子便低頭附在中年男子耳邊低語了一句,中年男子的雙眼馬上轉(zhuǎn)向他。就那一眼,他和整個家族的命運就此改變。
后來他才知道那名中年男子便是權傾朝野、才智無雙的臻軍師。此后他便被云夢山接走,而他的家族憑借著臻軍師在朝廷的威望由世家大族一躍成為紫斉國的侯門權貴。
家族所有人都嫉妒他的好運,卻未想過一個從未離開過家族的男孩心中的彷徨戒備。
離兒就是在那時撞入他的懷中,潔白的雪錦襯托著粉雕玉琢的小臉蛋,小手抱著他的大腿一臉開心的叫著大師兄。從此后他的生命中就多個小尾巴、每天笑瞇著眼圍著自己打轉(zhuǎn),慢慢的他也學會了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隨著她跳動。
離兒是他心中不能觸碰的軟肋,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他自己。
秋蘭顫動著雙眸望著匡章布滿血絲的冰冷目光,咬緊嘴唇點點頭。
匡章冷哼一聲甩開手道:“你在前面帶路,若是離兒有半點損傷,你也沒有下次的機會了!”
說完不再理會秋蘭,邁步往出走。
“匡少爺,小姐已經(jīng)長大,有自己的想法了,你這樣處處限制小姐的行動,就不怕哪天激起她的逆反嗎?”秋蘭望著匡章的背影低聲問道。
一道白光貼著秋蘭的左耳劃過,啪的一聲,正對面的蠟燭斜削折斷掉在地上,室內(nèi)的光線隨之減暗。
秋蘭呼吸凝滯的瞪大雙眼,幾縷青絲飄飄蕩蕩在她面前落下。
“管好自己的舌頭,再敢胡言亂語,斷的就不是頭發(fā)了?!笨镎聦殑κ杖雱η?,嗜血的殺意沒入眼中。
小小醫(yī)女,也敢過問他的事情,離兒平日里真是太過縱容她們了!
袁達垂首恭候匡章走過去,再抬頭將目光移向秋蘭毫無血色的清麗面容上,心中默默搖頭。鐘姑娘就是少爺?shù)哪骥[,說一下都不行,她還不停去杵,這就不是勇敢而是愚蠢了。這個女人太危險,以后有她的地方自己盡量躲遠點,免得無辜被殃及。
客棧門口數(shù)十個人牽著馬等待著,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團火把,匡章出來后一揮手,眾人一起翻身上馬。
秋蘭內(nèi)心掙扎一番后張了張嘴剛要說話,袁達眼疾手快的用劍柄捅了她胳膊一下,她皺眉目光撞上他滿眼的不贊同。垂下眼,也跟著上馬。
匡章剛要趨馬離開,樂毅就從客棧里急速跑了出來。
他上前一把拉住匡章的馬韁,掃了一眼整裝待發(fā)的馬隊,語氣不善道:“匡公子大晚上勞師動眾要去哪里?”
太子現(xiàn)在一個人在外面,匡章等人又知道他們的身份,他得時刻防范著他們是否有異動,況且殿下一再囑咐他守護好那對母子,匡章此時大張旗鼓的離開,那些官兵一定會回來搜查。
匡章瞥了他一眼,一用勁將韁繩從樂毅手上抽出:“樂將軍,我去哪里何時需要向你稟報了!”
樂毅抬頭望著匡章一臉的不善,不由撇嘴道:“我也是好心關心一下,畢竟現(xiàn)在城門都關了?!?p> “不牢樂將軍費心。”匡章輕嗤一聲,他們這些人什么時候在意城門了,不過一座邊邑小城,關了再開就是。
匡章如墨般的黑眸望向繁星點點的夜空,半輪殘月斜掛在高聳的城樓脊梁之上,好似懸著一把巨大的銀斧。
火把發(fā)出呼呼的聲響,起風了,離兒穿的不多,可不要著涼了,想到此,他一抖馬韁、大腿內(nèi)側用力夾緊馬腹,黑馬就奔了出去,其他侍衛(wèi)緊隨其后。
一陣馬蹄踏起塵土飛揚,樂毅氣惱的揮舞衣袖,擋住撲面的灰塵。
……………
將軍府
將軍府位于平邑城東北部,離城門不過一條街。寢殿由條石砌筑踏跺,土木結合搭建而成。青瓦灰墻,木柱和頂梁上的紅漆或許時間過長有些褪色,透出泛黃的底木,沒有任何畫梁雕刻。
趙江倚靠在淺黃色樺木榻床上,寶貝般捧著犀甲、拿著一塊軟毛皮小心翼翼擦拭著。
管家順著窗欞縫小心探看一眼,昨夜將軍提起柔利族舊事,自己一口咬定沒有活著的人,雖然將軍沒有深究什么,可看他的表情并沒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話。
派去查看的人還沒回來,這要是查出些什么…,一絲冷汗爬上額頭。
唉,當初也是一時不忍,畢竟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何必趕盡殺絕呢。沒想到過了這些年,終究還是因為甲胄要被掀了出來。
將軍對甲胄的癡迷已經(jīng)到了入魔的程度,當初就因為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說北煙山有巨蛇,其皮堅硬如鐵,若取皮制成甲衣,則刀劍不可傷。
將軍就連夜帶人滅了柔利族,可是突然漫天揚起了黑霧,別說蛇就是身邊的人都快找不見了,將軍也是在那時突然被人挖去了右眼。那名陌生人把他們帶進去后,人就消失不見了,有時候他都懷疑,那個人真的存在過嗎?
嘆口氣,他調(diào)整一下神情,走到門口扣門請示。
里面沉默了一會兒,才傳來趙江喚他進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