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后，周維楨留下了林靖。他帶有一絲埋怨地問：“阿靖，你為什么要辭官回長安去？那些大臣就是那么迂腐，他們的話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p> 林靖知道方才朝堂上周維楨一直在袒護(hù)自己，心里領(lǐng)情，也不好讓他太不高興，說了一個他不好拒絕的理由：“你也知道，我家里只剩一個祖母了，這些年我一直在外奔波，沒能以盡孝道。如今北方已定，我答應(yīng)了祖母要回去陪她安度晚年。”
永寧國是個以孝為尊的國家，周維楨知道林靖孝順，他家里也確實(shí)需要有人照應(yīng)。因此，聽他這么說，就不好為難他，便又提到其他事情上：“你也年及弱冠了，婚姻大事還沒有著落，可有這方面的打算？”
被他這么突然一問，林靖也沒想到怎么回答好，只好實(shí)話實(shí)說：“我習(xí)慣一個人了，還沒這打算?！?p> 周維楨可不接受這個理由，他直接問：“你覺得長公主怎么樣？我把她指給你如何？她今年已經(jīng)滿十四了，先將婚事定下來，待及笄之后便可完婚?！?p> 瓊琚長公主是周維楨的親妹妹，與他一母所生，也是他在世的唯一親人。自周維楨登基之后，就受盡恩寵，還專門在皇宮里給她新修了一處住所，漸漸讓她養(yǎng)成了刁蠻任性的脾氣。
因此，聽到皇帝的指婚，林靖頭疼了，額頭上一條青筋微微地跳動著。他雖然不在皇宮里，但也聽聞過長公主的作風(fēng)，傳說她什么事兒都得由著自己的性子來，還經(jīng)常因?yàn)橐稽c(diǎn)不滿就摔東西、打罵下人。
心里不免擔(dān)驚受怕，瓊琚長公主雖然長得花容月貌，可真要娶這么一個祖宗回去，還不把家里鬧翻天了。于是開玩笑地婉拒道：“我一個行伍丘八，怎么配得上公主下嫁?！?p> 周維楨笑罵道：“別跟我裝，你可是永寧現(xiàn)在最炙手可熱的單身漢了。誰不知道上你家說媒的人，能從你們林府門前的鎮(zhèn)安巷巷口排到巷尾?！?p> 林靖也忍不住笑了，但還是認(rèn)真地說：“你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偷偷溜出宮去那次，在長春寺外遇見一個算命先生。他說你‘日角隆準(zhǔn)，有帝王之相’，果然你就當(dāng)上了皇帝。又說我‘命犯天煞孤星，刑親克友，婚姻難就，必將孤獨(dú)終老’。所以我祖母多年來吃齋念佛，就是希望能給我增添一點(diǎn)福報(bào)。長公主是你的心頭明珠，我怕委屈了她?！?p> 他心中其實(shí)想得更多的是，不要讓這個長公主把他和周維楨牢牢綁在一起，也不要讓周維楨借此在林府里安插個什么眼線。
周維楨聽了這話，也就不再勉強(qiáng)他了。雖然相面算命這種東西大多都是蒙人的，但也保不準(zhǔn)真有世外高人存在。萬一那算命先生是真的得窺天命，他也不想讓自己唯一的妹妹早死或者守寡。
周維楨的貼身太監(jiān)關(guān)德芳這會兒正等在冬暖閣門外等著小太監(jiān)送茶來。
小太監(jiān)快走到眼前的時候，不小心打了個趔趄，整個人往前撲過去，手上的托盤掉了下來，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嚇得他臉“唰”的一下就白了。
從暖閣里傳來了周維楨的聲音：“外面誰人吵鬧？”他的手下大將先是來辭官，接著又拒絕了自己的指婚，正在氣惱中，偏偏這個出氣筒自己送上門來了。
關(guān)德芳狠狠剜了那小太監(jiān)一眼，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跪下磕頭認(rèn)罪，又讓另一人去重新沏茶來。
打翻茶杯的小太監(jiān)聽到皇帝冰冷的問話，打了個寒噤，大腦霎時間停止轉(zhuǎn)動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得虧關(guān)德芳給了個提示，讓他及時回過神兒來，立刻對著冬暖閣的門，跪在地上磕起頭來，撞得地上“砰砰”響，一會兒額頭就紅腫滲血了。
現(xiàn)下的冬暖閣里面，一個是當(dāng)今天子，一個是傳說中會吃人的“修羅王”，那小太監(jiān)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子，什么干錯事兒不好，非得挑在今天觸霉頭，搞不好怕是要掉腦袋了。忍不住篩糠一樣地發(fā)抖，險(xiǎn)些尿了褲子。
關(guān)德芳提心吊膽地垂手站在門口回了個話，說是茶水灑了。
林靖笑了，對周維楨說：“我今兒不喝茶了，這么多天在外面都沒睡過一個完整覺，回去該早早睡一覺。別讓他再磕頭了，照他這勁兒，再磕該把腦仁兒砸出來了。”
周維楨被他的話逗樂了，揮揮手讓關(guān)德芳帶那小太監(jiān)下去了。
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磕頭道了個謝，心想，原來這林大將軍也不是傳說里的那么可怕，竟然還會幫他這么個無足輕重的奴才解圍，同時也將這份恩情銘刻在了心里。
被這個小插曲打斷了一下，周維楨也忘了之前的話題。他想起一件事來，帶著點(diǎn)興奮的笑容，欠身對林靖說：“皇后有喜了，等我的大胖皇子生下來，你一定要回帝京來給我道喜?！?p> 林靖連忙道賀：“恭喜恭喜，到時候我一定要親自送上一份大禮來?！?p> 周維楨“哈哈”一笑，慢慢地，表情平復(fù)，嘴角又垂了下來，嘆了口氣。
“皇后恬靜賢淑，和她姐姐大不一樣?！彼劾锔‖F(xiàn)出昔日的光景，聲音很輕，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嵐兒活潑好動，不像普通姑娘在家做女紅，從小就喜歡跟著我們到處跑，翻墻、爬樹、騎馬、斗蛐蛐兒，倒像個男孩子的性格?！?p> 皇后祝云臻與先太子妃祝云嵐雖然也是一母所生，年紀(jì)也只差一歲，但性格卻截然相反。
祝云臻頗喜靜，坐下來看書繡花，經(jīng)常能一坐一整天也不厭倦。祝云嵐卻是格外好動，一刻也不愿干坐著，小時候跟男孩子們?nèi)ヲT馬，還摔斷過胳膊。
祝云嵐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眼里總是光芒四射，她有好多天馬行空的想法，總能帶給他無窮無盡的新鮮感。
祝云臻其實(shí)今年也不過十八歲，可是目光平靜，好像一個得道高僧。周維楨雖能與她相敬如賓，卻總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找不到從前那樣心動的感覺，這讓他忍不住時常想起祝云嵐來，難免拿她倆來比較。
林靖想起了李好音，她也好像一棵生機(jī)勃勃的小樹苗，“蹭蹭”地向上瘋長，總有用不完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