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首的尸體保持著出刀的動作,脖頸的斷面光滑如鏡,原本該在其上的頭顱卻不知何時到了修羅手里,就像魔法一樣。
一切不過是一瞬間,沒有人看清發(fā)生了什么。
名為無影劍的男人消失,又在修羅身后出現,中間的時間仿佛被緋紅之王切掉了一樣,突兀得令人懷疑世界出了Bug。這樣以快著稱的強者,卻連自己首級被別人摘掉了都察覺不到。
什么斬斷空間啊,不過是普普通通地砍出三刀罷了。
虧我還認真對待了一下。
葦名真一有些失望,對手的實力并沒有嘴炮里吹噓的那么強。而他殺掉這個名為無影劍的吵鬧家伙也很簡單,無非是擋開所有攻擊然后砍掉他的頭罷了。別說大岳丸,這樣的實力可能連那只蛛妖都打不過。
他將手中的垃圾扔在地上。
如果說豪鬼的面容像是要把他吃干抹凈般的暴食,無影劍則是目空一切的傲慢,直到最后那種傲慢也沒從他臉上離開。
他走下擂臺,再也不看一眼,仿佛只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工作。
第二個。
還有五個。
……
當修羅將最有一個人頭扔下的時候,世界除了人頭和大理石地面碰撞發(fā)出的聲響以外便再無聲音。
七張擂臺,七次出劍,七個定格的瞬間,七副宛如浮世的畫。
不同的是畫中人的姿態(tài),或伸手,或出刀,或面無表情,或暴怒難當……
相同的是它們的腦袋,都被隨意仍在地上,像某種行為藝術。
肅殺在血腥味中彌漫,刺痛一切生命的靈魂,就連蚊蟲也不敢在這時吱聲。那把妖刀抗在修羅肩上,又仿佛架在所有人頭上。
取人首級,有如探囊取物耳。
方寸之間,生殺予奪盡歸其意。
這是這里有史以來最有份量的晉級,因為完成了七戰(zhàn),即使不繼續(xù)守擂也可以了。不過,就算他愿意再占住一個擂臺也不會有人說什么,這是規(guī)則允許的,歷史上確實也出現過這樣的事。
但是即便修羅守擂,也不會有人敢上來挑戰(zhàn)這位從地獄里走出來的殺神。甚至可以說,在很多人心中,這屆的冠軍都已經預定好了。
葦名真一回到中間的擂臺上,這里視野最好,能看見妹妹。
就是這個大塊頭有點礙事。
他一腳把豪鬼的尸體踢下去,落點附近的人瞬間退開。又把他的頭也踢了下去,然后將無鞘的妖刀插入地面,環(huán)臂頷首。特意選了一個斜對著惠的方向,因為戴著面具,即使斜過眼睛看她也不會被發(fā)現。
周遭的擂臺上沒有活人,底下卻無人敢有動作,甚至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沒有人知道修羅是不是不想讓任何人站上擂臺。
這是賭命。
但是來這里的人本來就是賭命的。
當第一個人爬上擂臺,神卻沒有動作的時候,全場都沸騰了。
葦名真一也不太能理解這些人歡呼的點在哪里,不過是因為上去那個人很弱,剛好給惠當磨刀石很合適罷了。
他一直偷偷看著少女,發(fā)現少女似乎有些意動。
對,就是這人,快上去??!
絕對打不過的有一個你哥幫你砍一個,剩下的全是能打的和努努力就能打的。
誰也不知道全場中央的修羅此刻內心急得團團轉,他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把妹妹嚇到了不敢上去了。還好戴了面具偽裝了身形,否則如果惠知道平時溫柔的哥哥上來提刀砍七個人眼睛都不帶眨的,恐怕會幻滅吧。
絕對不能被發(fā)現。
葦名真一心想。
“小惠,就那個人,上去挑戰(zhàn)他。”
耳麥里終于傳來了聲音,先前那死一般的寂靜不只是現場,就連后臺也噤若寒蟬。而這會兒,隨著那第一個人的上臺,越來越多的擂臺被人登了上去,甚至已經有兩個發(fā)生戰(zhàn)斗了。
惠應了聲,向源步美說的地方走去。
不止一個人注意到了這邊,除了她,還有個帶著蜘蛛面具身材十分妖嬈的女人在她前面,先了她一步,眼看她就要來不及了。雖說時間足夠她挑選下一個,但是不一定能遇到這樣對手了。
惠加快了腳步,出乎意料地,前面的女人忽然停在擂臺外面,一動不動,就這樣讓她上了臺去。
池田朋美心里很慌,修羅注意到了她?
為什么會是她?
那種殺氣,是警告吧,在警告她什么?
她大腦飛速運轉,卻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讓修羅注意的事,明明之前一直在壓低存在感啊。她甚至連脖子都不敢轉過去看立于中央的男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只能心里暗暗叫苦。
葦名真一察覺到了她的身份,傀儡印讓他很容易感應到池田朋美,沒想到她來了這里。確實,如果沒有惠這次的事的話,以她的實力說不定還真能拿到獎金。
而那筆獎金會到自己手上。
不過錢哪兒有妹妹重要,況且他現在也來了,只要他想,那筆錢自己拿也是沒問題的。
這里的人都不怎么強,唯一給他造成了一點兒麻煩的是第六個擂臺的時候有一個會使用法術的女人,但是對方顯然不太懂法師應該怎么玩,擂臺上竟然一點觸發(fā)性的術式都沒留,開局直接火球糊臉。
除了嚇了葦名真一一跳以外連衣角都沒燒著。
對方的法術似乎都是直接攻擊型的,比葦名真一這個只會兩手劍術的還要偏科。雖然他解決不了對面釋放的法術,但是能解決釋放法術的人,咸魚突刺這招在這種需要拉近距離的時候還是很好用的。
只是又一個落殺,她的人頭就被葦名真一摘了下來。
這種水平和鈴木奈央差太多了,而且鈴木奈央尚且有犬生來彌補她近身作戰(zhàn)的不足,這個倒好,直接和自己這個半刺客半戰(zhàn)士玩1v1,可惜了這份天賦。
他悄悄注視著少女一步一步走到擂臺上,十分滿意地笑了起來。
惠抽出觀世正宗,并未按照劍道對決的流程報上名來,源步美也和她說過這里的規(guī)則,只要上了擂臺戰(zhàn)斗就已經開始了。
對手使用的是非正統(tǒng)武器飛鐮,簡單形容就是一把大鐮刀后端拴上鎖鏈,既可以拿在手上攻擊也可以丟出去傷人。但是這樣的武器很難控制,沒有幾十年的浸淫用不利索。
對方身形比較矮小,比傳統(tǒng)的日本人還要矮上幾分,臉部帶著鼠頭面具,寬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身體,看起來倒真像傳說中的鐮鼬。
惠調整好呼吸,這是葦名流獨有的呼吸法,軀干吐息·陰陽,一呼一吸間有如游魚輪轉??梢栽趹?zhàn)斗中快速恢復架勢,并減少體力消耗。
葦名流是擅長持續(xù)作戰(zhàn)的流派,卻又兼具爆發(fā)力。除了最基礎的一文字以外并沒有定勢,而是尋求像流水一樣應對各種戰(zhàn)斗。葦名流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戰(zhàn)斗中逐漸變強的劍法,吸收敵人的技術融入自己的劍招之中。
正因為這份自由,才能衍生出更多的可能性。
葦名真一自己所學是劍圣葦名一心的畢生心血,由天狗傳授給狼,又在與狼的一次又一次戰(zhàn)斗中變成他的形狀。即使在劍技的修煉上早已超越一心,但形卻被固定了下來,無非是在原有的形上衍生更上位的技罷了。
而惠不同,如今的少女是一張什么也沒寫上的白紙,是天馬行空的孩童。
他甚至連奧義·十文字都還沒有傳給惠,為的就是這份可能性。
飛鐮被矮子舞動起來,在空中形成旋風,吹動少女的秀發(fā)。
穹頂之上的屏幕恰巧有一個映著這邊,即使戴著面具,也掩蓋不住少女身上的那一分稚氣,或許是極少有這樣的女孩子來參加這種死斗,這邊的熱度瞬間超過了另一邊的酣戰(zhàn)。
人群開始高呼她的代號。
「御饌津」
這是源步美給惠起的代號,源于日本神話中的稻荷神的名字。
因為少女在劇烈運動之后身體總會有一股淡淡的十分好聞的稻香。這股香味即使是葦名真一這個一起生活許久的哥哥都沒怎么留意到——因為他總是不讓惠做劇烈運動,或者即使有,也不會特別在意妹妹的體香。
他又不是變態(tài)妹控。
反而是源步美,因為劍道修行的關系,在這件事上比葦名真一了解得更多。
惠屏息凝神,讓這些外來的聲音無法影響她的心神。
對方的飛鐮從斜上方向她斬來,和平時的對決不同,這是要取她性命的攻擊。但她沒有害怕,雙眼仿若清泉般澄澈,流水之心駕馭流水之形,用最輕巧的力將飛鐮撥開。
這是葦名流里的技巧——「流水」
曾有一位武術大師說過:
Empty your minds,be formless,shapeless,like water.
Now you put water into a cup,it becomes the cup.
You put it into a bottle,it becomes the bottle.
You put it in a teapot,it becomes the teapot.
Water can flow,or it can crash.
Be water ,my friend.
放空思緒,要無形,像水一樣。
把水倒進杯子,它就變成杯子;
把水倒進瓶子,它就變成瓶子;
倒進茶壺,就變成茶壺。
水能流動,也有沖擊的力量。
成為水吧,朋友!
惠奔跑起來,她必須拉近與對方的距離。飛鐮一次又一次的攻擊,卻被少女一次又一次地撥開,輕巧而優(yōu)雅,像有如鯉魚戲水般美麗。
「登鯉」
休息室的源步美看著少女的身姿入神,這就是為什么她如此喜歡這孩子的原因。
葦名真一欣慰地笑了,他所用的葦名流是一心傳下來的風雷火之意,唯有后面自己修練的一文字·疊浪領略到了一絲水之形。
而惠走上了一條和他完全不同的路。
觀世正宗的劍路猶如浪濤,“鐮鼬”僅僅是幾次回防便氣息紊亂招架不住,干脆跳開,又乘機用長長的鎖鏈圈成圓,企圖將少女捆個結實。
但水又豈會被這樣的招式困???
她壓下身,劍尖向前,輕輕閉上眼,回想著修羅斬殺豪鬼時的突刺。
狐面下的雙眼發(fā)出湛藍的神光,少女的劍上仿佛真有清泉流淌。流水劃破長空,白鯊在水中露出尖牙,少女踏著“鐮鼬”,將觀世正宗從眉心抽出,銀色的刀身上沒有留下一絲血痕。
「葦名流奧義·水之形·鯊」
稚嫩的少女觀修羅之劍所創(chuàng),獨屬于少女的水之奧義。有如鯊魚般從深海飛射而上,即使是再靈活的獵物,也難逃被白鯊之牙噬咬的命運吧。
兩人同時從空中落下。
勝負已分。
沒用的鉛筆
今天只有這一章 元宵節(ji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