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入楓林
一夜過去。
露宿引渡人營地,阿呆非但沒找著阿祺,還受了關羽的冷眼,總有些失落,好在大劍鑄成,多少有了些安慰。
小丹卻是與阿弟、兒子得以相聚片刻。
糜竺果然應了承諾,安排得妥妥帖帖,她當然是喜不自勝。
臨出發(fā),阿呆到軍營取回了小赤兔馬。兩人就這么一悲一喜上了路。
背上換成了七八十斤重的大劍,小馬兒雖然是駿馬之后,但也有些不適應,步履步速都比之前慢了不少,和小丹的那匹瘦馬跑了個并駕齊驅。
二人走走停停,沿著官道南下,尋找引渡人沿路留下的接頭記號,說來這記號也是千變萬化。
綁根破布條在樹上的,繩結指著哪就代表方向在哪,這大概是阿呆最能接受的一種;
堆個小墳頭,上面插塊木板當做墓碑,隨便寫個逝者的名字,比如叫張南,那就是繼續(xù)往南走,又比如張南是某某地人氏,那便是往南走去哪個地方就能看到下一處記號。這種方式阿呆也能接受,就是總好奇小墳頭里到底埋沒埋什么,而且每次看見總是想到西塞山這個揮之不去的噩夢;
接下來的方式就比較自由奔放了:砍倒一顆小樹,樹葉一端朝哪就是哪;地上挖兩個坑,大坑表示現(xiàn)在的位置,小坑表示方向;最后,一堆馬糞、牛糞上擺根樹枝…
每當遇到最后一種記號,小丹總是讓阿呆去看明白方向朝著哪。
兩人此行路中,實在是無趣。尤其是進了豫章地界之后,已經(jīng)到了江東的管轄范圍,阿呆擔心自己被周瑜或魯肅暗中派人盯梢,加之沒有辦過入城的馬票、又背著大劍實在太引人矚目,因此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進城,實在有不方便的時候,也只讓會說荊襄方言的小丹弄得灰頭土臉,進城采買些干糧。
不過兩人倒是互為師徒,阿呆自己練功之余,教了小丹一些身法閃避與匕首刺擊的法門,每次教完總以竹笛與她拆招練習。
小丹則教阿呆精進了吹笛之法。起初阿呆還不信,以為又是小丹要拿自己打趣。沒想到小丹將竹笛一放嘴邊,輕快的曲子應聲而出,讓他大為驚嘆。
半個月功夫下來,在阿呆不運氣的情況下,小丹已經(jīng)勉強可以抵擋阿呆用竹棒進攻四五十劍后方才落敗。
她還問了那日在魯肅的船上為何會暈倒,才讓魯肅病急亂投醫(yī)在鄂縣找到了自己。
阿呆略去了夢中遇到司馬徽的那一段,卻把與魯肅一起,用“六韜”來評價武將的事告訴給了她。
末尾,阿呆細想了一下,還和小丹說覺得她應該能有犬級的實力,可把小丹樂壞了,想到能和“吳下阿蒙”一個水平,既自信滿滿、又動力十足,不由地練功加倍刻苦。
而阿呆偶爾也會有些低落和憂傷,日夜相處,小丹都能敏銳地察覺出,每次問及,阿呆總說是擔心諸葛亮的安危。
其實在他心里,對諸葛亮的擔心自然是真,但相比于這個神機妙算、事事料得先機的大軍師,阿呆更擔心柔弱的阿祺。
越是多一天沒見,越是會擔心兩件事:阿祺過得好不好?下次見了會不會變得生分了?
小丹并未見過阿祺,也不知道有這樣一位小娘存在,因此縱是她混跡江湖又會察言觀色,卻也沒想到男女相思之苦上。
又花了幾天,順著各種稀奇古怪大開眼界的暗號,兩人進入了柴桑一帶。越是往南,沿路的田壟、往來的路人越是要多,人間的生氣也越發(fā)濃厚。
兩人順著廬山山南,從豫章郡的北部往東,小丹告訴阿呆,鄱陽湖近在眼前。而阿呆也記起初見魯肅時,他曾經(jīng)提起過,周瑜的水軍就駐扎在鄱陽湖操練。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周瑜、魯肅自導自演的陰謀?”兩人一面騎馬前行,小丹一面發(fā)出感慨。
“這要真是他們干的,簡直就是陽謀了。”阿呆冷冷地道。
“你的意思是,周瑜那天見你離開,就知道你是要去找白衣人?”小丹又問。
阿呆點了點頭:“如果那些人真的在鄱陽湖的話?!?p> “那就不好辦了,當真如此,我們該如何回到柴桑?直接告訴你家兄長,‘咱被他們耍了,一路耍到現(xiàn)在’?”小丹問。
“走一步看一步吧。”阿呆不再多話。
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但真的當謎底要顯露的時候,內心卻說不出的有些恐慌。
就像小丹所說的意思,人家打了你,耍了你,還笑呵呵地讓你發(fā)現(xiàn)人家就是來打你、耍你的,這在阿呆的心里,已經(jīng)超出合縱連橫那樣的計謀的范圍了。
簡直就是倚仗于實力,霸道無比的陽謀。
兩人愈是靠近鄱陽湖,愈是小心。
阿呆為了避人耳目,用行軍墊將大劍徹底裹了起來,看上去像是背著一個長長的行囊。不然他這副造型,全天下可找不出第二人來,誰見了都過目不忘。
行到鄱陽湖西的楓林山腳下,暗號斷了,好一番尋找卻仍是沒有任何蹤跡。
“難不成就是這了?”阿呆問小丹。
“要不就是這了,要不就是一路尾隨的人被…”小丹說到這里,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兩人栓了馬,向山上爬去。
一個在阿呆的指點下,身法突飛猛進。一個自從背著大鐵劍后,整日都在負重鍛煉,運氣御勁,小小的一座楓林山,攀巖登樹,自是毫不費力。
待要登上山頂,阿呆一把拉住小丹的手,小丹臉一紅,卻見阿呆伸出食指擋在嘴前,當即會意。
竟然有兩個士卒打扮的人在山頂之上,暗中窺伺了一會,發(fā)現(xiàn)他們不時地來回看看,其余時間都望著東面。
若是剛才再多攀兩步,勢必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
兩人用手互相比劃,慢慢下到半山腰一處平地,倚在山邊,貼耳輕聲說話。
“咋辦?”小丹問,“男左女右,待會上去一人一個?”
“我怕周圍還有其他同伙,萬一打草驚蛇,前功盡棄?!卑⒋粽f。
小丹閉上眼想了想,阿呆看她努力思索地樣子,多半是在自己“豐富”的江湖生活中尋找可以使用的套路。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去把他們引開,你趁機上去?”小丹想了一會,出來這么一句。
阿呆當即拒絕:“還是容易打草驚蛇,而且以你為餌,也太過危險。”
“嘿,你小子還會關心人了啊。”小丹的主意雖然又被阿呆拒絕,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現(xiàn)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往南,我往北,看看南北的各個山頭上是不是還有其他哨衛(wèi),然后還在這里碰頭。既然都到了這里,應該是最后一步,謎底唾手可得,千萬不要大意了?!彪m然聲輕,但阿呆貼著小丹的耳朵,每個字都清楚地讓她聽見。
小丹不由地一縮肩膀,臉也一紅。
阿呆一臉驚訝,仿佛在問:“怎么了?”
“沒事沒事,耳朵癢?!毙〉るS便擺了擺手,伏身往南走去。
兩人之前見到引渡人的標記指向楓林山的時候,就已把鄱陽湖附近的地理山川都研究了一番。阿呆扎緊袖子,束好衣角,避免身上任何地方發(fā)出聲響,施展輕功向北躍去。
一番打探下來,楓林山北面的幾個山頭,松門山、吉山、獅子山,山頭上或多或少都有幾個哨衛(wèi)在戒備,而且彼此之間都看得到另外山頭的同伙。
阿呆心想,這不就是長城烽火臺么。
這樣的嚴密戒備,即便山的另一側不是白衣人,也一定是對江東極其重要的事物。
他沿著原路返回,又到了楓林山半腰那處小平地,卻見小丹已先一步回來了。
“咋樣?”阿呆走到她邊上,伏下身子詢問道。
突然,他感覺有尖銳的硬物往背后一頂,大驚之余本能地想閃開,但怕自己躲開了對小丹不利,便沒有運勁。
再仔細一看小丹,雙手已然被捆綁,看來是遭到了脅迫。
“你們是誰,在這里干嘛?!”阿呆沒有回頭,卻聽到一聲略帶稚嫩、又伴著英豪氣的女聲在質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