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jié)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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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這么理解，現(xiàn)在我們與源質(zhì)【莫雷蒂莊園】的關(guān)系，就如同那些標志性的灰霧與源質(zhì)【源堡】的關(guān)系，而對應(yīng)克萊恩先生的位置的，是我的父親。
“也就是說，克萊恩先生掌控著源質(zhì)【源堡】，而我的父親掌控著源質(zhì)【莫雷蒂莊園】。”
伊斯繼續(xù)在黑板上寫寫畫畫。
噢，我懂了，原來我只是一團自己會走的黑煙，別說假人了，現(xiàn)在連人都算不上了。
小男孩哭喪著臉。
該是說我們更慘一些呢，還是愛麗絲更慘一些呢？大老遠地跑過來，結(jié)果不僅被剝奪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連自己掌握的那一份源質(zhì)也被篡改了名字，到現(xiàn)在人還是瘋球的，相比那些傳聞中的外神，這家伙實屬星空之恥。
“所以，其實你和你弟弟本來也不叫伊斯和西塞，【莫雷蒂莊園】一開始也不叫莫雷蒂莊園？”
“是的。要讓我們設(shè)置的‘紐帶’對我們產(chǎn)生作用，就必須要篡改姓名——當然，外面姓‘莫雷蒂’的人有很多，但是只有我們給出的才具有神秘學意義。
“我原來的名字是——”
伊斯張大了嘴，卻遲遲沒說話，就這么和菲爾德尷尬地大眼瞪小眼。
“——你先把安眠水喝完了我再跟你說！”
監(jiān)督著小孩把藥吃完后，伊斯認真地看著菲爾德，煞有其事地說：“我原來的名字是——”嘴張了半天，最后憋出來了一句：“它沒了?！?p> 它沒了。
我看透了！合著你就是你那個最可愛的梅麗莎專門派來騙我吃藥的??！
菲爾德憤憤地把被子蒙過腦袋。
“它就是——它沒了！它不存在了！不管是我們父子三個的名字還是源質(zhì)的名字，還有那些所謂的稱號、尊名啥啥啥的，都被這個新名字抹消了！”伊斯再次急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手舞足蹈地努力表達自己的想法，“我甚至都想不出來！就好像那些名字都不存在過，只有‘伊斯·莫雷蒂’才是我永恒的名字……”
“但是！但是——‘伊斯’和‘西塞’是我最可愛的梅麗莎給我取的名字！我超喜歡！這波怎么算都不虧啊！”
……這波怎么算都很虧啊……
“所以，你們?yōu)槭裁醇词挂敲创蟮拇鷥r也要來地球？”小男孩伸出腦袋，“甚至現(xiàn)在愛麗絲還把自己搞瘋了，這實在是虧本買賣?！?p> “他其實不是最近幾百年才瘋的，他是來地球之前就早就瘋掉了。”
伊斯干脆脫了鞋，和小男孩一起坐在床上。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我們受到一次襲擊，我的父親吃掉了我母親的尸體成為了舊日，然后他就瘋了，有太多的非凡特性在他身上了。”他蜷著身子，愣愣地玩著自己的腳趾，“這是必然的，我們兩個途徑的非凡特性幾乎都聚集在了我們四個身上。后來他又吃掉了我和西塞的非凡特性，更加無可救藥了?！?p> 他噘著嘴糾結(jié)了一下，還是從虛空中抽出一本空白的涂鴉本，挪到小男孩的身邊，繼續(xù)邊畫邊說起來。
“等到他瘋掉以后，他所有的執(zhí)念都在我和西塞身上了。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兩個活下去，包括把我們兩個塞進源質(zhì)里待個幾萬年與世隔絕。只要我們不去拼命，他就會答應(yīng)我們的所有要求，當年他甚至二話沒說就把權(quán)柄下借給我們了，并且答應(yīng)為了計劃的成功，他不會過問我們的謀劃?！?p> “但是當時你們只是天使之王，可以去使用舊日級的權(quán)柄嗎？”小男孩問。
伊斯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
“……可以，但是負擔和代價都很大……”
但這是必要的，是值得的。
菲爾德在心里補全了伊斯的話。這位先生看上去在闡述邏輯時滔滔不絕，但每次聊到自己的問題，就總會變成那個班級里最差勁的小學生，口齒不清，四體不勤，拖著鼻涕可憐巴巴地看著你，不知道怎么哀求老師不要讓他再去思考那些關(guān)于自身命運的話題，不知道怎么去逃避那些可怕的懲罰。
他嘀咕了幾句，又開始動筆了，接著剛剛的線條繼續(xù)畫下去。
“我和西塞與世隔絕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的父親‘看’到了我們兩個將在一百年內(nèi)死亡，而把我們?nèi)M源質(zhì)里窩著也改變不了這個預(yù)言。”
伊斯在一個亂七八糟的大線團邊上又加了很多飛出來的水珠，讓大線團看上去焦頭爛額的樣子。
“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地球？”小男孩問。
“地球上有至少兩個支柱坐鎮(zhèn)，有眾神支起的保護結(jié)界，關(guān)鍵是它上面的文明甚至挺過了第五紀的末日預(yù)言，這讓我的父親看到了破除預(yù)言的希望?！?p> 所以接下來愛麗絲的一切行動都說得通了，為什么他一直瘋到了現(xiàn)在，為什么伊斯和西塞會來到地球，為什么極端不適合正面戰(zhàn)場的愛麗絲一定要不自量力地去正面挑戰(zhàn)支柱。
菲爾德?lián)狭藫项^，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太夠用，微微有些困倦。
“所以你們在這次沖突前，背地里做了大量準備，包括編織關(guān)聯(lián)和旁敲側(cè)擊，最后趁兩個打架時，借克萊恩的手把愛麗絲帶進了地球，又借愛麗絲的權(quán)柄拴住了克萊恩？”
“企業(yè)級理解！”
“妙?。 狈茽柕旅约旱南掳?。
這是一次以自己為賭注的賭博，一次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往里面跳的陽謀，一次甜蜜的背刺。
“你有去看過你爸爸嗎？”
“啊！剛剛其實已經(jīng)去過了！”伊斯興高采烈地盤起腿，“說真的，他的狀態(tài)比幾百年前好多了！可能是因為莊園里的孩子越來越多了！”
“這樣下去，也許幾百年后，他就能完全清醒過來了！”
說完，他又低下頭，萎靡不振起來。
“我們以前也勸過他分出一些非凡特性來，但你怎么能跟一個瘋掉的古神講道理？他覺得把那些東西分掉了，就是把我的母親丟掉了。后來克萊恩先生也勸過他，他就覺得是要他把我和西塞扔掉，嘰嘰喳喳和克萊恩先生鬧了好久。
“他真是太難搞了！為什么他就不能和其他神明一樣，去組織一些教會，分出一些特性，去各種地方搞一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你們就決定暗地里更改你們的計劃，反手把你爸爸藏進地球？”菲爾德?lián)沃X袋問。
伊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床鋪里，直愣愣地望著天花板，似乎是看見了莊園之外的浩瀚星辰。
“地球是個好地方，到處都是我父親喜歡的‘星星’：有‘星星’的人類，有‘星星’的非凡種族，還有‘星星’的神明。他在星空里失去了太多東西，我們能感受到他的排斥，尤其是在我們兄弟倆死后，他更是對星空發(fā)自內(nèi)心地厭惡。
“其實當時我們就覺得，我們肯定逃不過死亡預(yù)言了，不能把我父親一個人留在星空。他一定會吃掉我們兩個的尸體。非凡特性的高度聚合，極端的執(zhí)念和瘋狂，把這樣一個舊日古神獨自留在他最最厭惡的環(huán)境里，一定會出事的。不管是對我的父親還是對整個世界來說，都是一個定時炸彈。”
“但是，還有一點，我還是不太明白。”
菲爾德一遍又一遍地反復(fù)翻閱伊斯的涂鴉本。剛剛喝完的一大杯藥水已經(jīng)起了反應(yīng)，他開始有些昏昏沉沉的，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了那些熟悉的歌聲。
“在前幾天克萊恩給我講的那些故事里，所有的神子都沒有什么好下場。他們不是因為神明的晉升而被自己的父神母神殺害，就是直接被洗腦單純地作為神明的工具人，甚至干脆成為神明的復(fù)活后手，時機成熟時就取而代之。
“還有那個說法，高序列同途徑或相鄰?fù)緩绞翘焐臄橙?。而且很多情況下，神子和神明不一定有在人類意義上的血緣關(guān)系，剛剛其實你也說過，你們一家四口是‘一起誕生在源質(zhì)’中的……”
你們注定相殘，注定要為了非凡特性與晉升而拼一個你死我活，剩下那個最殘忍的、肆意編寫萬物存在的舊日之神。
如果你們一開始就沒有這些“錯誤”的相處方式，是不是接下來的一些悲劇都不會發(fā)生？所謂的厭惡、所謂的瘋狂是不是都會煙消云散？
“……因為……因為我們降生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們的父親和母親……？不……不不不！是因為他們——他們的系列比我們高，所以……所以他們理應(yīng)是父親和母親——不，不是……那是因為、那是因為、因為……”
伊斯兩只腳不自在地在柔軟的床鋪里刮蹭，緊張地反復(fù)揉著床單，黝黑的眼睛慌張地在蒼白的眼窩里亂轉(zhuǎn)。最后他無助地蜷起身體，使勁拉扯著自己的頭發(fā)，絕望地哭喊。
“——不！不要讓我去想這個問題——我不要思考命運——不……”
突然，伊斯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手腳并用地爬到大黑板旁邊，強擠出笑容。
“我們……我們還有好多其他的東西可以聊的——是的！我們來聊一些其他的，比如——比如我和我最可愛的梅麗莎那些計劃的細節(jié)！我跟你說，我們當時——”
他還沒有說完，就變成一陣虛無的黑煙消失了。
執(zhí)掌時空的神明囿于詭譎的命運，執(zhí)掌關(guān)聯(lián)的神明囿于虛無的羈絆。
菲爾德實在支撐不住，倒頭摔在了被窩里，層層疊疊的歌聲占據(jù)了他的腦海。
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小男孩想——
看來他最可愛的梅麗莎沒有教會他時間管理大法。